读此书之前,加尔文在我心中完全是概念化的、光辉的形象:改革家、反封建斗士,是韦伯《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历史性的人物,和许多伟人排在一起。
然而茨威格告诉我们,加尔文是一个宗教独裁主义者,在他统治日内瓦期间。对异见分子血腥铲除,最为有名的是活活烧死了宗教异端塞尔维特。而各一位主张宽容和宗教自由的异端卡斯特利奥,则离开了日内瓦,小心翼翼地不被加尔文抓住任何把柄,写成了著名的《论异端》。
茨威格写道:
宗教改革本是在精神与宗教事务方面保证和平的运动。它的目的,在于把福音交在每个人手里,而不加任何限制。造就基督徒品性的是个人的信心,而不是罗马教皇,也不是宗教会议。基督徒的自由由路德创始,却连同所有其他形式的精神自由,给加尔文从其信徒手里无情地夺走。在他眼里,上帝的言语绝对清晰,于是他颁布了法令,规定惟他一人可以解释上帝的言语,阐发神圣的教谕,旁人都决不允许。
卡斯特利奥、塞尔维特,以及其他成千上百的人,都需要了解到一点,便是如欲和加尔文这样狂热的教条主义者作对,或是即便在微不足道的教规上面向他们挑战,都是极端危险。在这一方面,加尔文堪称典型,他僵化刻板,有条不紊。他不似路德那般狂暴,也不至屈从于迸发的激情;他绝不粗鲁鄙俗,那原是法里尔之流的特征。他的仇恨有如利剑,正是一样的苛酷,一样的锋利,一样的尖锐。
卡斯特利奥清楚,每个时代都找得到一批倒霉的人,给集体仇恨充当出气筒。有时这出之于他们的宗教,另一些时候,则出之于他们的肤色、种族、出身,他们的社会观与哲学观。便是这些弱势小群体,变成了多数人发泄潜在精力的标靶。口号、理由,可以各有不同,然而诽谤、蔑视、消灭这些方法却是一成不变。
卡斯特利奥最后没让加尔文得逞,是老死的。在加尔文死后,卡的著作被人重新翻了出来,得到广泛的认可。
加尔文主义虽然狂热决意打击个人自由,经过奇特的和缓过程,竟促成了政治自由观念的诞生。荷兰、克伦威尔时的英国,以及美利坚合众国,这三国最先设计出现代意义的自由主义,是它们为国家的自由民主观念开拓了宽阔的领域。近代最为重要的一份文献美国的《独立宣言》便产生自清教徒的精神。
对于记忆力实在糟糕的我,没多久之后会忘记卡斯特利奥或者塞尔维特。但是,至少我对加尔文有了点重新的认知。除了再次说明任何人都其历史局限性和人格瑕疵之外,我想还有一点其他的感触:
1、心理学的登门槛现象在其他领域一样有效。加尔文或者是希特勒,起初人们都是仅仅因为需要恢复秩序或者需要一些改变而让其上台,但渐渐地,人们便很难再拒绝他们随后的行为直至专制。
2、政治家往往会在流放中获得权威,加尔文是如此,其他例子也颇多,茨威格写道许多卓越的人物,都是在流亡当中获得了权威;这样的权威,惟有那些影响超群、信心炽烈的人才行使得来。凯撒在高卢,拿破仑在埃及,加里波第在南美,列宁在乌拉尔,都因其消失,反比其在场更加强大。
3、历史恒进步论并非在任何时间尺度上都是正确的。这种进步论只有把全人类历史看成一个整体,略去各地各时那些小情节不谈,这种演进论才是可讲的。而各地各时的那些小情节,有时甚至几个世纪,都可能是进步的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