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暑期,并不十分炎热。河畔的杨柳依旧,水波依旧,清风依旧。只是,此时的我已不再是那个15岁的我,就像那一株风中的银杏,如今也已不再是去年的银杏。即使千年的银杏相之于这短短的一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终究也有那么一年的时光,如河岸的清风抚摸荡漾的水波,静静地流淌开去了。
于是,带着这样一种心情,我与《海边的卡夫卡》相遇在这夏日的某个角落。捧着它,翻开扉页,素雅的花朵盛开在那里,海边的卡夫卡,六个加黑的字体安详地躺在那儿,并不张扬,并不炫耀,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一个旧日的老友诉说着旧日的故事,偶尔莞尔一笑,年华浸染,温存而美好。
正如本书作者村上春树所说的:田村卡夫卡君是我自身也是您自身。他是一面镜子,映照着我们这些15岁或刚脱离15岁的读者内心的坚强与怯弱,坚定与迷茫,爱与恨。所以,我姑且称这本书为一个镜像的世界。
这面镜子有点奇特。并不是醛基与银氨溶液发生银镜反应所得,而是由那个叫乌鸦的少年引领着,纵身一跃,就进入了那个由现实与梦幻编织而成的异样空间。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安之若素,却又猝不及防。仿佛一个绝望的歌者,用美妙的歌喉轻声吟唱宋的粉黛,明的青瓷,但声音又在温婉中变得撕心裂肺,像呃住命运的咽喉般绞痛。继而守得云开见日,春暖花开。
15岁少年的离家出走带着倔强,带着不满,带着对诅咒不屈不挠的反抗。黑色的板墙,白色的土墙,花岗岩砌的石墙,石墙上的树墙。甲村图书馆中那长久安息在封面与封面之间的深邃的知识和敏锐的情感所释放的特有芳香。蔚蓝海岸,海边沙子的触感,以及那如歌似画的海边的卡夫卡。没有华丽的辞藻和精心的布局,语言朴素,格调温暖,就像夏日慵懒地洒落在窗前的一米阳光。然而,太过美好的表象下总是存在着太过汹涌的波涛。父亲的诅咒,母亲的背离,以及那句铁铮铮的因为我是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少年的宣言。15岁,关于爱、恨、性的思考刚刚开始;15岁,关于未来的斗争方兴未艾;15岁,如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那里边具有唯独那部作品才有的拨动心弦的方式。在混乱、迷离、诡异和伤感中,《海边的卡夫卡》像一辆缓缓开进候车站的列车,不论远行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情,列车终究也到站了,15岁终于到来并终将过去。
这世界是个metaphor(隐喻)。有谁说得清佐伯和卡夫卡是恋人、是母子还是两个根本不相交的平行者在宇宙的尽头相交并继续平行?有谁知道琼尼沃克那用猫的灵魂做成的笛子究竟可以容纳怎样无穷大的世界?又有谁可以摸清大岛那无性别的肉体中究竟有怎样高深莫测的思想?这一切无人知晓,因为,这世界是个隐喻。也许,那场沙丁鱼雨从不曾诡异地出现过;也许,卡夫卡的双手从不曾沾染过父亲身上无来由的血;更也许,入口石通往的另一个世界根本没有真实地存在过。因为,这世界是个隐喻,这一点不言而喻。事情一件接一件。那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责任不在预言,不在诅咒,不在DNA,不在非逻辑性,不在结构主义,不在第三次产业革命。我们之所以都在毁灭性的丧失,是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建立在毁灭和丧失之上的,我们的存在不过是其原理的剪影而已。例如风,既有飞沙走石的狂风,又有舒心惬意的微风,但所有的风终究都要消失。风不是物体,不外乎是空气移动的总称。侧耳倾听,其隐喻即可了然。
在这镜像的世界里,田村卡夫卡君终于成长了。十五岁的离家少年重返校园,对未来有了更加深刻的思考和更加成熟的定义。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叫乌鸦的少年说,你做了最为正确的事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的你那么好。毕竟你是现实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听听风的声音吧。
对于我而言,15岁已经成为过去,刚刚过去。但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在用田村卡夫卡15岁的眼睛来了解这个大千世界,并时常告诉自己,我要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少年。现实世界中的黑暗远比父亲的诅咒来得更加可怕,比穷尼沃克手术刀下猫们来不及狰狞的面孔更加令人窒息。可是,别忘了,这世界是个隐喻。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不顺与顺利,也许都只是个象征,是个喻体。至于所隐含的是什么,需要用更加成熟的眼光来看待。所以,不必急,不必慌。有比重的时间如多义的古梦压在你身上。为了从那时间里钻出,你不断地移动。纵然去到世界的边缘,你恐怕也逃不出那时间。但你还是非去世界边缘不可,因为不去世界边缘就办不成的事也是有的。时间在自私地流逝着,当多年以后的一行泪水无预兆地流淌下来,给脸颊以温暖的拥抱时,就让它在你的嘴角干涸,并告诉自己,最顽强的少年,仅仅一行,就不再以这种姿态流泪了吧。
文末。不久,你睡了。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叫乌鸦的少年说。田村卡夫卡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