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升科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人流浪,一群人流浪的故事
最初接触三毛的作品源自于初中语文阅读教材中的一篇《沙漠中的饭店》,文中描述的是在遥远的撒哈拉沙漠中,三毛和丈夫荷西宴请公司领导的故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在三毛细致的笔下却迸射出别样的异域风采。常人眼中干旱、单调与死寂的沙漠在三毛的眼中却是另一份的绚烂与绮丽。就这样从此爱上了三毛,爱上了她笔下的撒哈拉,大加纳利岛……
在三毛的笔下,生活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进行曲,而是日日夜夜的细水长流。初至撒哈拉,首先打动三毛的不是来自爱人的鲜花与钻戒,而一方完整的骆驼头骨却从此让她认定了那个温柔的大胡子。“漫漫的黄沙,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只有我们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走着,四周寂寥得很,沙漠,在这个时候真是美丽极了。” 一件淡蓝细麻布的长衣服。一双凉鞋,头发放下来,戴了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没有花,三毛拿了一把香菜别在帽子上。在法官与当地熟人的见证下,三毛与大胡子完成了简单的婚礼仪式。大胡子荷西是潜水工程师,为了追寻三毛的脚步,来到西属撒哈拉的磷矿公司工作。三毛从此也停止了游历的脚步,开始了写作与照顾大胡子的居家生活。在沙漠中白手起家,一张桌子也来之不易。讨来的装棺木的大箱子用滑车拖上天台,拆做木条,制成做桌子的原料。“荷西不停地工作,我把锯出来的木板写上号码。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太阳升到头顶上了,我将一块湿毛巾盖在荷西的头上,在他打赤膊的背上涂油。荷西的手磨出水泡来,我不会做什么事,但是我可以压住木条,不时拿冰水上来给他喝,也将闯过来的羊群和小孩们喝走。”就这样,在荒僻落后而贫苦的沙漠中,三毛和荷西搭建起了自己的城堡,升起了自己的炊烟。
“我生命里的温暖就那么多我全部给了你。”当初坚持要去撒哈拉沙漠的人是三毛,后来长期留了下来,又是为了荷西。其实无论身在何方,只要有你,一切都不重要了。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的红色,沙漠的夜风在空中呼啸,凄艳恐怖。焦阳正午仿佛烤化一切,夜晚又将人扔回冰窖。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因为有你,因为我将生命所有的温暖全部给了你。于是,就算是沙漠,也是异彩纷呈。没有驾照,偷偷上路唬得交警团团转;在驾照考场偷看考官车子滑出路面,冲进沙浪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大笑;“悬壶济世”自称“非洲巫医”;翻墙去偷总督的花,被当场抓住后还不忘调皮鞠躬。撒哈拉的沙漠不再寂静,不再昏黄,它是彩虹般明亮、绚烂。
你离开了我,
我不再对别人笑。
“你离开了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当幸福截然而止,当荷西离开三毛之后,三毛写下了《梦里花落知多少》,里面记下了以下一段感人至深的对话。
一个晚上,荷西睡去了,海潮声里,我一直在回想少年时的他,十七岁时那个大树下痴情的男孩子,十三年后在我枕畔共着呼吸的亲人。
我一时里发了疯,推醒了他,轻轻地喊名字,他醒不全,我跟他说:“荷西,我爱你!”
“你说什么?”他全然的骇醒了,坐了起来。
“我说,我爱你!”黑暗中为什么又是有些呜咽。
“等你这句话等了那么多年,你终是说了!”
“今夜告诉你了,是爱你的,爱你胜于自己的生命,荷西——”
那边不等我讲下去,孩子似的扑上来缠住我,六年的夫妻了,竟然为着这几句对话,在深夜里泪湿满颊。
醒来荷西已经不见了,没有见到他吃早餐使我不安歉疚,匆匆忙忙跑去厨房看,洗净的牛奶杯里居然插着一朵清晨的鲜花。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你”,却能够直击人心底。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三毛的文字从来都不是惊艳的花团锦簇,它就是寻常牛奶杯中一朵淡淡雏菊。她的文字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却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个个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物,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生活场景。她的作品里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与愤恨,却用看似不经雕琢的或豁达明亮,或忧郁伤感的笔触打动着读者柔软的心灵。她写山,便是山的博大广阔。她写海,必是海的蔚蓝清澈,她写小镇,必是宁静和谐。她写人,便将这人的身影连同声音神态一起映在纸上。她写情,便是点点滴滴,丝丝入扣,蛛网似的拢住读者的情愫。
《巨人》一文讲述的是一个被领养来的孩子达尼埃,在母亲病重,父亲瘫痪的情况下,细心地料理着家中的一切,陪伴母亲直到最后一刻的故事。书中对故事这样描述:
当晚上有好的电影,我总是接下了达尼埃的工作,叫荷西带他去镇上看场电影,吃些东西,逛一逛再回来。“真搞不过他,下次不带他去了。”荷西有一日跟达尼埃夜游回来后感喟的说着。
“怎么?顽皮吗?”
“顽皮倒好了,他这个小孩啊,人在外面,心在家里,一分一秒的记挂着父亲母亲,叫他出去玩,等于是叫他去受罪,不如留着他守着大人吧!”
当母亲去世后,孩子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现在要顾的是父亲。”他低声说着。一丝一豪的细节描写不禁让人对达尼埃的懂事而心酸不已。
而当三毛得知达尼埃是领养来的时这样描写道:
“那你——你——那么爱他们,我是说,你那么爱他们。”我惊讶的望着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孩子,震撼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是不是自己父母,不都是一样?”达尼埃笑了一笑。“是一样的,是一样的,达尼埃。”
我喃喃的望着面前这个红发的巨人,觉得自己突然渺小得好似一粒芥草。“我”的惊讶无比与达尼埃毫不思索对比鲜明,寥寥几句对话便将孩子明净、真善的心灵刻画出来。
一如三毛,“我唯一锲而不舍,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的,只不过是保守我个人的心怀意念,在我有生之日,做一个真诚的人,不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在有限的时空里,过无限广...”诚心与普世的爱是她作品永远不变的原则。
《沙巴军曹》刻画了一个因为醉酒而被三毛和荷西送回军营的军曹短暂一生的故事。初次相见,沙巴军曹对当地沙哈拉威人深深的敌意让三毛误以为军曹是一个种族歧视者,后来,听到当地老人的话,才知道沙巴军曹是一座当地人袭击的军营中唯一的存活者,而他的弟弟更是在那场屠杀中失去了性命。随着西属撒哈拉局势紧张起来,阿雍小镇中也蒙上了炸弹袭击的阴影,最后关头,沙巴军曹为了拯救当地沙哈拉威小孩,抢先扑在盒子上被炸成了碎片。文中这样描写着故事的结局。
“我茫然的开始做饭给荷西吃,心里却不断的想到早晨的事情,一个被仇恨啃啮了十六年的人,却在最危急的时候,用自己的生命扑向死亡,去换取了这几个他一向视做仇人的沙哈拉威孩子的性命。为什么?再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死去。
第二天,这个军曹的尸体,被放入棺木中,静静的葬在已经挖空了的公墓里,他的兄弟们早已离开了,在别的土地上安睡了,而他,没有赶得上他们,却静静的被埋葬在撒哈拉的土地上,这一片他又爱而又恨的土地做了他永久的故乡。”
在这场矛盾中,三毛没有执着于对错、曲直。而是将视线聚焦在一个平凡的沙巴军曹身上,当战争正在吞噬无数人的生命时,这个平凡的军曹却用生命宣告了人类未泯的善念、慈心。
三毛一生漂泊,关于撒哈拉的描绘更让我无法忘怀。痛失荷西后的三毛的文字是灰暗的,翻开一遍后便不忍再读,因为我知道三毛的心早已和荷西一同埋葬。曾和同学聊到旅行,引子是几张北非花园摩洛哥的流光溢彩,异域风情。扑面满满的西非热度,绚烂的特色织物,矗立海天之间的老房子,头戴方帽的白胡子老头,谈到旅行,总是忍不住动心。年青,不免总是憧憬着诗与远方。世界那么大总是想要看看。但我觉得这不能构成旅行完全的意义,再陆离的世界都不过他人的生活,我们不过是过客,不过是借他人的生活求得自己片刻宁静与脱离。没有“你”,没有“你们”的世界就算再怎么绚丽多彩想必也是寂寥。借三毛的话,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不是流浪。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那么就请对生活各自珍重,我想这才是三毛所要对我们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