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与中国文化》①读书笔记
序
今天西方人常常称知识分子为“社会的良知”,认为他们是人类得基本价值
(如理性、自由、平等等)的维护者。知识分子一方面根据这些基本价值来批判
社会上的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另一方面则推动这些价值的充分实现。
自序第2页
“知识分子”并不泛指一切有知识的人,首先必须是以某种知识技能为专业
的人;同时还必须深切的关怀着国家、社会、以至于世界上一切有关公共厉害之
事,而且这种关怀又必须是超越于个人(包括个人所属的小团体)的私利之上的。
所以有人指出,“知识分子”实际上具有一种宗教承担的精神。
自序第2页
康德“有勇气在一切公共事务之上运用理性”,乃为近代知识分子的精神。
自序第4页
古希腊哲学家是否与西方近代知识分子是一脉相承的?答曰:“否。”古希腊
哲学家向往的是“静观的人生”(由希腊文“理性”翻译而来),即以静观冥想为
人生的最高境界;他们虽重视理性,但他们的“理论理性”不屑用于康德所谓的
“公共事务”上,也就是说他们冥想的理论并不是拿来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
而西方近代知识分子,他们向往的是“行动的人生”,即把他们所研究出来的理
论拿来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旨在用实践来改变世界。
自序第5—6页
基督教教士与古希腊哲学家有什么不同?与近代知识分子又有什么关系?
基督教是一种“救世”的宗教;它不但为西方文化树立了最高的道德标准,而且
持此标准以转化全世界。从积极的一方面看,它在中古文化史上的贡献是无可否
认的。基督教的教士之中有人教化了入侵的蛮族,有人驯服了君主的专暴权力,
更有人发展了学术和教育。显然和希腊的哲学家不同,他们做的正是改变世界的
工作。希腊哲学家并没有对奴隶制度提出怀疑,中古教士则明白的宣称奴隶制度
是不道德的,因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因此,就文化和社会使命而言,欧洲中
古的教士确具有“近代知识分子”的性格之一面。但另一方面,基督教又有严重
的反知识、轻理性的倾向;知识必须从属于信仰,理性也必须匍匐于上帝的“启
示”之前。这便和近代“知识分子”的精神背道而驰了。
自序第6—8页
总而言之,启蒙运动以来的西方知识分子代表着一种现代精神。和基督教的
传统不同,他们的理想世界在人间不在天上;和希腊的传统也不同,他们所关怀①① 余英时著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的不但是如何解释世界,而且更是如何“改变世界”。
自序第7页
中国的“士”,就其重视知识而言近于古希腊的哲学家,但就其“仁以为己
任”及“明道救世”的使命感而言他有兼备了一种基督教的宗教情操。
“士”是随着中国史个阶段的发展而以不同的面貌出现于世的。“士”在先
秦是“游士”,秦汉以后则为“士大夫”。
“士”的超越性是指超越了其社会属性,通常把士看作是中国文化传统中的
一个未定项,即承认士有社会属性但并非为什会属性所完全决定而完全不能超
越。所以士可以是官僚,然而,他的功能并不尽限于官僚。如汉代的循吏在奉行
“三尺法”的时候固然是吏,而在推行教化时却已成为承担文化任务的师了。
自序第8—9页
第一章 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与发展
士的起源:
关于士的起源的讨论,大多数近代学者都认为士最初是武士,经过春秋、战
国时期的激烈的社会变动然后方转化为文士。
——第6页
士最初是最低级贵族,低位在大夫和庶人之间。春秋战国时上层贵族下降,
下层庶民上升,士阶层是上下流动的汇合场所,人数随之大增。当时农人可上升
为士。这一阶层扩大,使得士不再是有职之人,从固定的封建关系中游离出来,
进入一种“士无定主”的状态,这时出现了大批有学问有知识的士人,他们以“仕”
为专业,然而社会上没有固定的职位在等着他们。士民的出现是中国的知识阶层
兴起的一个最清楚的标志。
——第9-21页
从孔子到孟子这一个世纪之中,士阶层的发展最为惊人。一方面士已成为一
个最具影响力的社会集团,另一方面此集团本身又发生了学术的分化。
顾颉刚先生《武士与文士之蜕化》一文,言之最详。关于士的论述,此书中
有这么一段话,节录如下:
儒家以孔子为宗主,今试就孔子家庭及其门弟子言之……足见其士皆有勇,国有戎事则
奋身而起,不避危难,文、武人才初未尝界而为二也。
自孔子殁,门弟子辗转相传,渐倾向于内心之修养,而不以习武事为急,寖假而羞言戎
兵,寖假而惟尚外表。……以与春秋之士较,画然自成一格局,是可以飐士之风之丕变矣。……
——第7页
这两段文字细细读来确觉得与作者的观点有相矛盾之处。前一段说“文、武
人才初未尝界而为二”是说当是的士乃是文、武兼备的,后一段文字也包含有士
初为文、武兼备的意思,只是后来渐不习武,专注于内心的修养,渐成文士。这
就不能说明文士是由武士转化而来的。所以此说有待进一步考证,关于文士之形
成,余先生在书的第26—33页企图从思想文化文化的角度作进一步的考证。概
括而言大致有二:一、作为官方最高标准的礼乐的崩坏,为百家争鸣局面的形成
奠定了基础;二、政治环境的需要,促使许多人弃田圃而随文学。
知识分子阶层具体而言应指的是“文士”,这则材料道出“文士”形成于孔
子之后,也就是说,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形成于孔子时代。
——第21-26页
春秋时期是古代贵族文化的最后同时也是最高阶段。初秋战国的“礼崩乐坏”
是“百家争鸣”的前奏。礼乐是章学诚认为的古代王官之学,也就是古代学术的
总汇。礼崩乐坏,“道术为天下裂”这一过程即所谓“哲学的突破” 。
——第26页
所谓“突破”是指某一民族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时对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与
历史上的处境发生了一种系统性、超越性和批判性的反省。哲学的突破:在公元
前一千年之内,希腊、以色列、印度和中国四大古代文明,都曾先后各不相谋而
方式各异地经历了一个“哲学的突破”的阶段。所谓“哲学的突破”即对构成人
类处境之宇宙的本质发生了一种理性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所达到的层次之高,则
是从来都未曾有的。与这种认识随而俱来的是对人类处境的本身及其基本意义有
了新的解释。
——第28页
中国的“哲学的突破”是针对古代诗、书、礼、乐所谓“王官之学”而来的。
孔子一方面承继传统,而另一方面则赋予诗、书、礼、乐以新的精神与意义。就
后一方面言,孔子正是突破了王官之学的旧传统。墨子最初也是习礼乐,后来成
为礼乐的批判者。就其批判礼乐言,墨子的突破自然远较孔子为激烈。哲学的突
破”与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有极密切的关系。因为突破的结果是帕森思所谓的“文
化事务专家”在社会上形成了一个显著的集团。他们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的最
初型态。
——第29-30页
“哲学的突破”的影响:为古代知识阶层兴起的一大历史关键,文化系统从
此与社会系统分化而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分化后的知识阶层主要成为新教义的创
建者和传衍者,而不是官方宗教的代表。 “哲学的突破”导致不同学派的并起,
因而复有正统与异端的分歧。这三点都足以使我们对中国古代士阶层的发展在理
论上有进一步的了解。
——第31页
士与道:
儒家思想对于新兴的知识分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孔子认为“士志于道”,乃
是强调士的道德价值取向必须以道为最后的依据,即能超越他自己个体的和群体
的厉害得失,而发展对整个社会的深厚关怀。
——35页
先秦的士以“道”自任,受到时君的尊重主要也是由于他们所代表的“道”。
——45页
诸家论“道”都强调其历史性,即与以往的文化传统之间的密切联系。
儒、墨在“王官之学”解体之后,极力要争取“道统”上的正宗地位,他们
并不承认“道”是他们创建的, 他们强调的“道”都是“法先王”而来的。
——46页
中国古代“道”的另一特征,为“人间性”,中国古代之“道”,比较能够摆
脱宗教和宇宙论的纠缠。中国没有古希腊那种追究宇宙起源的思辨传统。
——48-49页
中国“道”的人间性的另一个特点,即强调人间秩序的安排。
——50页
养客和游士:
战国晚期,士人数激增,流品也日益复杂。例子:平原君的门客是分级别
的,冯驩和毛遂的故事。
——70-72页
秦汉以后,中国的知识阶层发生了一个最基本的变化,即从战国的无根的游
士转变为具有深厚的社会经济基础的士大夫,这个变化特别表现在两个方面:一
是士和宗族有了紧密的结合,称之为“士族化”;二是士和田产结下了不解之缘,
称之为“地主化”或“恒产化”。 大一统帝国是不能容忍游士的过度活动的。
——77页
第二章道统与正统之间
——中国知识分子的原始形态
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基本特征:
第一、构成条件不是阶级,而是其所代表的道。第二,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
一开始就管的是恺撒的事;后世所谓“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等等观念都是从这里滥觞出来的。第三,知识分子不但代表“道”,而且相信“道”
比“势”更尊。根据“道”的标准来批评政治。第四,由于“道”缺乏具体的形
式,知识分子只有通过个人的自爱、自重才能尊显他们所代表的“道”。此外便
别无可靠的保证。中国知识分子自始即注重个人的内心修养,这是主要的原因之
一。
——107页
第三章中国知识分子的古代传统
中国知识分子的古代传统:
总之,一方面中国的“道”以人间秩序为中心,直接与政治权威打交道;
另一方面,“道”又不具备任何客观的外在形式,“弘道”的担子完全落到了知识
分子个人的身上。在“势”的重大压力之下,知识分子只有转而走“内圣”一条
路,以自己的内在道德修养来做“道”的保证。但是从历史的观点看,儒家的最
初与最后的向往都是在政治社会秩序的重建上面。不但《大学》的修、齐、治、
平明确地揭示了儒学的方向,《中庸》也同样说:“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126页知识分子虽然自始便有重视“修身”的传统,绝不能因此肯定他们都在精
神修养上有了真实的造诣。事实上,世主也以此为取“士”的标准。“修身”既
人于利禄之途就必然不免要流为虚伪。
——127页
第四章 汉代循吏与文化的传播
汉代循吏与文化传播:
中国文化有大传统与小传统之分,即中国文化的雅和俗两个方面。 一方
面固然相互独立,另一方面也不断地相互交流。所以大传统中的伟大思想或优美
诗歌往往起于民间;而大传统既形成之后也通过种种管道再回到民间,并且在意
义上发生种种始料所不及的改变。汉代以后大小传统逐渐分隔。
——137-139页
循吏的身份特殊功能:
儒教在汉代确居于主流的地位,但是儒教对汉代国家体制,尤其是中央政府的
影响是比较表面的,法家的影响仍然是主要的。对孔子和儒家而言,文化秩序是
第一义的,政治秩序是第二。循吏兼“吏”与“师”的双重身分,这双重身分 可
以称之为“政统”与“道统”。这两个传统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互相支援,一方面
又不断发生矛盾。汉代的循吏恰好处在这两个传统的交叉点上。
——168页
第五章 东汉政权之建立与士族大姓之关系
士的影响力的体现:
东汉政权的建立实以士族大姓为社会基础。光武集团之所以能在群雄并起的形
势下获得最后的胜利,除刘秀个人的身世,及其所处的客观环境较为有利外,它
和士族大姓之间取得了更大的协调,显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不可否认,士
族在当时社会上确实起着主导的作用, 大姓跟着士族走。东汉这个靠着士族大
姓的辅助而建立起来的政权,最后还是因为与士大夫阶层之间失去了协调而归于
灭亡。
——285-286页
第六章 汉晋之际士的群体自觉和个体自觉
中国宗教的入世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