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用他那残缺的身体,说出了最健全而丰满的思想。
虽然这时的他已是尿毒症缠身,但他却平静地说:躺在透析室的病床上,看着鲜红的血在透析器里汩汩的走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再回到我的身体里面去。倘若我此刻躺在病床上,我一定不会像他一样想到如《再别康桥》里的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扫尽尘嚣来做我的墓志铭,毕竟我不是他,倘若我此刻躺在病床上,我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对说,我的职业是生病,此病未去彼病又来,成群结队好像都相中我这一身体是一处乐园,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甚或算得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
也许,正是因为看透了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倒霉,记不住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是对神明的不公。所以,史铁生学会了用良好的心态来面对自己的人生。每当读到他或用玩笑轻松的语言或轻描淡写地说着他的遭遇的时候,作为读者的我,却非常沉重。他说过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因为其实每时每刻文明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面前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常常在生活面前感叹人生时,身边的人都说,别垂头丧气的,看看人家霍金,看看人家史铁生。但是,我却在此刻发现一个疑惑:为什么要在意志消沉的时候看史铁生的遭遇?是为了把自己的遭遇和他的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然后得出,这点痛算什么这样的结论吗?如果是,我想我们是悲哀的,我们竟需要从他人身上获得信心。史铁生却说真正的信心面前,其实是一片空旷。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想要也没有。我极其认同史铁生的看法。信心,本来就是我们的信念。不管这信念是所谓的科学,还是所谓的迷信,那是对本来并无根据的的猜想和希望。倘若我们是那批让人看看的人,没有人让我们去看看,我们就打算消沉下去吗?不,信心,对自己的信心,对未来的信心,不在他人身上。没有他人,只要有我们自己,信心就在这,只要你相信自己,为自己填下美的志愿,为自己提出美的要求,为自己许下诚的诺言。在思之所寄的苍茫处,为自己选择一种正义,树立一份信心。
印象较深刻的是,史铁生还谈到了自卑。在《务虚笔记》中,他借助对一个女孩儿的眺望,写到了自卑。我很快就感觉到了一种冷淡,和冷淡的威胁。不错,是自卑,我永远都看见那一刻,那一刻永不磨灭,那儿的人是否傲慢地说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自卑与生俱来,重要的是那冷淡的威胁其实是由自卑构成的,即使那儿的人没有任何傲慢,我也早就想跑了。自卑,与生俱来,是啊。我经常自卑。因为别人学习好,我奋起直追;因为别人手工强,我自卑,我也尝试着做一些小礼物;因为别人有钱,我自卑,我节约勤俭,在一次请大家花光;因为别人漂亮帅气,我自卑,所以我尝试着掩盖我的丑陋。我自卑,但我学着去改变。自卑,历来送给人间两样东西,爱的期盼,与愤怒的积累。画家Z得到的是后面一种,幸好,我得到了前面一种。因为自卑,我更有信念。我相信爱。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补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我相信自己走在爱的路途上,我相信会有爱为我解放。
我相信史铁生。因为有自卑,但是信念让他不放弃,没有双腿,仍然可以走下去。
浪是水,浪消失了,水还在。浪是水的形式,水的消息,是水的欲望和表达。浪活着,是水,浪死了,还是水。水是浪的根据,浪的归宿,水是浪的无穷和永恒。
我是浪,是水?浪指什么,水指什么?也许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史铁生,顽强地活着,在他的文字中,看不见丝丝毫毫的怨天尤人,在他的语言中,看见的是希望,爱和信心。在他的命运里,我说,他是一个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