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仁慈爱世的观世音化身,是“不是狮虎却能让狮虎俯首帖耳”的达赖活佛,是百万教民心中最宽厚坚实的臂膀,必将像五世那样,成为庇佑万千雪域高原子民的最伟大的王。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终身奋斗的目标。
直到那一天,我正要从经殿穿过,蓦然看见你诵经朝拜的身影。虔诚,恍然一位陪伴古佛青灯百年的圣女;高洁,犹如雪域之巅傲然挺立的雪莲;美丽,好像藏地河谷漫山盛开的格桑;回眸,活脱脱从仙境走下来吉祥天母。
我躲藏在烟雾缭绕幡幕后面,闭目静听你诵读经中真言,仙音绕梁,缓缓不绝,好似在耳边轻语呢喃。你轻摇经桶,木竹碰撞,好似在演奏天上独有人间未闻的仙曲。这一刻,我分不清现实,自己是身坐莲台舌齿生花祈福万民的教宗六世达赖,还是混迹街头放歌纵酒千金买醉的浪子仓央嘉措。
我不敢出现。我怕眼底的欣喜为你察觉,炙热的目光灼烧你美丽的脸颊,怕我的唐突惊扰了你这九天玄女。我只能用眼神跟随你的脚步,亦步亦趋,追寻你的影子,呼吸你的空气,看着你渐远渐行。
我想以转世活佛之尊,千秋教宗之位,以百万教众万里佛国为押,向佛留住这一日,留住这一日的美好。然而时间静止又如何,面对你,我没有侃侃而谈的勇气,没有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决心,也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浪迹酒馆不务正业的佛爷,扶不起的阿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我开始日复一日诵经礼佛,不为卜吉问凶,只为触碰你昔日留下的温暖;月复一月磕长头朝拜,不为求取长生,只是希望其中一次再与你相见;我翻遍十万大山,走过万里疆域,也不为体察民情,只为寻你得半点踪迹。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是相思无觅处。我转山转水转佛塔,我为伊消得人憔悴,蓦然回首,你却依然只是在梦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离不开,靠不近,听到你的低语,嗅到你的呼吸,却触不到你的身体,摸不到你的温度。
乱山深处水荥回,可怜一枝如画为谁开?我问老师,何为缘?
千山万水能遇到,千言万语能听到。
既然缘起,为何缘灭?既然相见,何不再见?
佛爱人,故相见;亦爱人,故不再见。
佛爱人,又不仅爱一人。
……
佛爱世人。我是观世音转世,六世达赖,万里雪域江山的主人,却没法爱一人。浪荡公子仓央嘉措游历红尘,却不敢爱一人。
我没日没夜的礼佛,世人只当我爱佛敬佛,却不知我只是在祈祷,祈祷有一天的重逢。重逢,我宁愿抛弃这浮世的荣华,忘却对佛的虔诚,舍弃千秋万世的轮回。为了这一天,为了那一朵曾在佛前哭泣,早已失去往日光彩的玫瑰,能回复旧日的光泽,虽九死亦不悔。
有人说漫漫沧海再难化为天上的雨水,离开了巫山其他地方的都难再称云。曾经的我多次流连花丛,而今就连回头一下都嫌不愿,忘却红尘一半是为了修道,一半是为了你。但这一次我要辩白,不为修道只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