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犯焉识,是继芳华之后,看的严歌苓小说的第二部,读完耗时26个小时。有趣的是,前十个小时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而后十六个小时几乎是一两天内一口气读完。一本书一旦看着了迷,应该是这样的。
朋友推荐这本书时,第一眼看到书名觉得有些怪异,平常我们几乎很难把这四个字合在一起。当时我理解为:“陆犯”是姓陆的犯人,“焉识”是哪里识得,连在一起变成了“陆姓犯人哪里识得”,实在有些不通。待读完后,发现“陆犯焉识”有着深刻的含义。原来,书中的男主人公名叫“陆焉识”,而之所以中间加个“犯”字,应该与其一生三分之一多的时间为囚,亦或是与其一生追求心灵上的自由却一生被有形、无形的禁锢有关。一个“犯”字对其人生作了恰到好处的概括。
小说故事情节不算复杂,讲述的是一个上海的浪荡公子哥——陆焉识,一生追求心灵自由、爱情自由的故事。但由于故事穿越了二次大战、国共战争、WG等半个多世纪的社会动荡,陆家乃至陆焉识的命运都被刻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陆家的祖产逃过了抗日战争的炮火、逃过了国民党的巧取豪夺,却没有逃过冯婉喻为救被打成“右派”的陆焉识而把祖产捐赠给人民政府的命运。陆焉识,从最开始挣脱家庭束缚,远渡重洋追求身心的自由,不惜以答应恩娘冯仪芳给他包办的与冯婉喻的婚姻为代价;回国后,因不满国民党对陆家祖产的巧取豪夺,写了对当局和地痞流氓的讽刺戏剧,遭到牢狱之灾;而最后发生的更如炼狱一般,社会反右斗争大浪潮下,坚持思想自由的陆焉识毫不意外地被打成了“右派”,刑期从最开始的有期徒刑十五年,由于自己为自己做了辩护,被加到了二十五年,后来又被加到无期,直至死刑,冯婉喻为救被判了死刑的陆焉识,出卖了自己的肉体、捐赠了陆家祖产,死刑才得以改为无期。陆焉识被送到大西北草漠里改造了二十多年,直至WG结束才得以回到上海。在西北囚禁的二十多年里,他不断回忆妻子冯婉喻的点点滴滴,虽然是包办婚姻,妻子冯婉喻为他付出了一切,而陆焉识也在不断回忆中加深了对冯婉喻的爱。六十年代,陆焉识对冯婉喻思念愈切时,他抓住了一次机会成为监狱成功逃狱的“第二人”,只为回到上海见冯婉喻一面,表达他对她的爱;然而,在那个一人被斗、全家遭殃的社会背景下,陆焉识只能远远地参与了冯婉喻的家庭生活,近在眼前也没有相认,避免给她和孩子造成政治上的不良影响,回到西宁自首后,他以离婚的方式,与冯婉喻和家庭作了最后的切割。待WG结束后,陆焉识回到上海,而此时冯婉喻已经失忆,虽然她一直心里惦记着她最爱的陆焉识,但当陆焉识在她跟前时,她已认不出了。陆焉识以“新追求者”身份悉心照料了冯婉喻十年。婉喻病逝后,在子女为了物质房产与赡养老人产生分歧纠纷的时候,八十多岁的陆焉识,带着自己的衣服和冯婉喻的骨灰毅然走向了囚禁他二十多年的无边草漠,因为草地大得随处都是自由。
这是严歌苓继芳华之后,对WG的第二次沉痛批判。我想,她是经历了多么的不幸和苦难,才会对那段历史作如此深的揭露与批判?!WG的思想禁锢、文化禁锢、人身禁锢似乎超出了很多历史时期,所幸的是,陆焉识虽然经历了身体的禁锢,但他对心灵自由的向往、美好爱情的向往始终植根在内心最深处,一直未变。小说虽然一直在阴霾的社会氛围下叙事,但是与陆焉识相关的四个女人却给了他艰难生存环境下一丝丝温情。
冯婉喻,一个爱陆焉识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把陆焉识当作自己的天,欣赏他、爱护他,一生都在为陆焉识付出。冯仪芳,陆焉识的恩娘、年轻后妈,虽然作为年轻寡妇,她一直在吃陆焉识和冯婉喻的醋,总是从中挑一些事情,但是在危难关头,她一心一意为陆家着想、为陆焉识着想,支援陆焉识出国读书,顶着帕金森症为陆焉识操办体面的求职宴,为保住陆家祖产辛苦奔忙,最后在忧愤中而死,是一个可悲、可叹、可敬的女人。韩念痕,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虽然只是在陆焉识随学校搬迁到重庆一起生活了几年,但她对陆焉识付出的无怨无悔,最后通过陆焉识一封封寄给家里的信,她看出陆焉识离不开他的家庭,最后还是要回到上海的家,在不惜一切代价救陆焉识出狱后,独自一人去了美国。冯丹钰,陆焉识二女一子中,和陆焉识最为相像的小女儿,同样追求爱情、婚姻自主,虽然有对父母的一些误解,但对父母的爱是从始至终的,作为一个老姑娘陪伴母亲冯婉喻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是陆焉识最珍爱的小女儿。严歌苓写这四个女人可谓浓墨重彩,对比严歌苓的人生轨迹,这四个女人都有严歌苓自己的影子,尤其韩念痕与其最为相像,虽然韩念痕在38章中只有1章存在,但却是那样的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割舍。
自由是心灵的归宿,付出是爱情的主题。陆焉识不论在何种环境下都没有放弃对自由的追求,自由的力量是生命的力量,正因为对自由的渴求才让陆焉识走到了最后。从不爱到深爱,是陆焉识用二十多年的时间一点一滴去感受冯婉喻对他的付出,这无怨无悔的付出,让陆焉识在无边草漠里一次次痛哭,而陆焉识也用付出陪伴失忆的冯婉喻走完了最后的人生。
她问:“他回来了吗?”
他答:“他回来了!”
她问:“还来得及吗?”
他答:“来得及的,他已经在路上了。”
她说:“哦,路很远的。”
完全失忆的冯婉喻临终前只记得她的陆焉识。温暖的是,她爱的人一直在陪她等她爱的人。
——鱼小涛 2018年7月12日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