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几篇有关庄子的褒扬文章后,有同学对庄子大加崇拜。而我却产生了一种批判庄子的冲动。
庄子的才学,毋庸置疑。一部《庄子》,语言光怪陆离,思想天马行空,而能长时间置于封建士大夫的文案上,甚至长达两千年,足见后世对庄子的崇敬。正如某些人所说,庄子荒诞不经的文字背后,的确隐藏了他一生智慧、哲学思想的结晶。这种结晶,也许就是庄子令人尊重的精神。
不可否认,庄子的确具有大智慧。他有敏锐的眼光、冷静的头脑。他用心灵感知着周围世界,以个人哲学的形式将万物记录下来。这一切在《庄子》中,表现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格。庄子是智慧的,又是感性的。他深刻体味到当时历史条件下社会风气的堕落、民不聊生的痛苦情况。这样清醒的认识,使庄子在并不成熟的中国早期封建社会里立刻显得超凡脱俗。
但接下来又怎样了呢? 按照常人的思维,在不平的社会之中,庄子已认识到了,觉醒了。不怕你不觉醒,一旦觉醒很自然地要去反抗不平、走出黑暗而寻求社会的进步。遗憾的是,庄子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说得严重些,他选择了畸形的道路去反击不平。他写了《庄子》,一部很难被读懂的、主旨隐藏极深的作品,而不是能广为宣传、作为先进的舆论导向的作品。他走向了田园,过起了无拘无束的隐居生活,而不是凭自己的才学进行主观的努力,使社会走向前进。从这一角度说,庄子是颓废的。
的确如此,庄子可贵在他没有同流合污。从他自身来讲,庄子是清白的人,是拥有美好的道德品质的人。也的确如此,庄子在《庄子》中阐述了他求得解脱的方法,教会了大家如何在滚滚泥流中保持莲花般的洁白,那就是逃避。但从这一角度来说,庄子又是自私的。他只尽量使自己清洁无瑕,可却从来没有,也不愿努力使整个大池塘变得清澈起来。他只教大家小心翼翼地消极避世,宁愿选择这种吃力的手段而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我看来,用真才学改造社会、改造制度才是追求光明的正道。而庄子就是不思进取、不求进步的代表。不可理解的是,庄子并不是不为社会所接纳而没有这种机会。在《秋水》中,他本可以出任楚国的宰相。相对于某些历尽艰辛而谋得一官半职的人来说,庄子可真是幸福了。只要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庄子可以逐步地从好的方向改造楚国的社会,说不定还能加速中国的历史进程。难以置信的是,庄子拒绝了。理由竟然是他向往清静的田园生活。在这里,我实在是百思不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庄子自觉治国缺乏经略而不敢出山。那么庄子也只是个关心人民疾苦的文人而已。而从历史看来,庄子也很矛盾:他一方面痛恨社会的不平,另一方面却对自己的无可奈何而痛苦。这与《秋水》中的故事又构成了一对矛盾,真是个谜一样的问题。
可怕的是,庄子在历史上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这就是不思进取的逃避精神。具体表现在所谓清高的田园情结。从此之后,中国封建社会的文人,对社会有所不满的,时常并不是积极进取,而是去了乡村与田园。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去悠然见南山了,连孔明也如此。要不是刘皇叔三顾草庐,他大概也准备在南阳躬耕一辈子而成不了乱世英雄了。我不否认田园生活确实有益于陶冶人的情操,也不敢承认这一切都是庄周的错。但庄子对此的确要负很大责任。他率先用自己的文才为逃避披上了一件美丽的外衣。
同时,相反的是,那些黑暗的具体代名词,腐朽的封建士大夫们也利用庄子织出的清高外衣而过得舒心起来。捞够了银子,就田园了,就隐士了。最后连清高都成了形容知识分子的贬义词。
我的话确实说得重了一些。但是至少从政治上讲,庄子是失败的,而从其他方面讲,庄子还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从某些角度讲,庄子的确很像鲁迅。他们都是富有才华的文学大家。鲁迅与庄周也都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世界的不公。只是庄周的方式更极端、更不可理解。两千年过去了,庄周的消极避世在鲁迅手上转化为了以笔作枪,孜孜不倦的写作与奋斗。但无论如何,庄子已成为中国文化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他的先进与落后都将在历史长河中不朽永存。
庄子实在太有名了,太矛盾了,他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是那么独树一帜。我没有理由不对庄子的问题再多说两句。
有人认为庄子很伟大,并据此认为我以上所展现的观点就是不承认庄子的这种伟大,因而这种观点是错误的。然而我不得不提的是,庄子伟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庄子是一个伟大的人物,这一点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我也认为,庄子的伟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庄子能够充分而准确地认识到当时社会的种种黑暗和弊端。他也许是凭借锐利的眼光观察某种社会现象,也许是通过智慧的头脑加以分析、去粗取精地提炼出了本质。联系历史知识我们知道,庄子其时已步入战国时期,残酷的战争不可避免,中国社会重重的新旧矛盾与冲突不断酝酿,新的社会生产方式、社会制度已初见端倪。乱世造就英雄,也造就了看得一清二楚的鹰眼庄子。总之能将社会黑暗面的矛盾看得清楚的,不在多数,庄子居其一。
第二点是庄子有如椽的笔。从《庄子》流行封建社会数千年来看,先不说思想,他的文笔当然是很好的。他是语言大家,自如驾驭着汉字。同时更为可贵的是他行云流水的字里行间蘸满了他的思想。虽说意思的确隐晦,隐晦得像我这种水平的人不能看清楚,但大家公认,庄子是将对社会的不满与自己的哲学思想蕴涵在了文义之中,即描绘了一个自己式的精神家园。从某种程度上说,庄子要比同时代的孟子、早年的孔子都要看得清楚,也说明了庄子的早熟。
既然庄子如此伟大、如此出类拔萃、如此超越了他的时代,那么我在刚才所写的也只能是对庄子事后诸葛亮式的吹毛求疵:即庄子能做到此固然不易,但他完全可以做得更佳。即使不能改变历史进程,也可成为世界哲学的先驱。但也不仅如此。庄子所做的在当时看来是不合时宜的,他想要改变社会现状的愿望看来也是空中楼阁。因而他选择退出应是无可厚非。但从今天的眼光看,以进步的积极观点看,庄子有点落后退步颓废了。
然而,这毕竟是庄子的缺点。庄子的伟大之处不容批驳,同样庄子的错误也绝容不得掩盖。因此,我很奇怪有些人如此盲目地崇拜庄子,竟然发展到了疯狂爱着他的缺点而不让他人说一句反话的地步。有的人认为,庄子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的所谓出世的生活态度与作风。假如庄子不消极避世,他就不可能如此伟大,甚至认为庄子的伟大就在于他的脱离社会,等等。关于诸如此类的问题我早已不厌其烦地说过,当然是极其荒谬的。
不论什么人,生下来就活在人类社会中,是社会的一员。他不断地从社会索取,同时也在不停地造福社会。与社会进行物质与精神交换的过程,就是人活在社会上的过程。因此,人生的意义在于不停地为社会作出贡献。那些所谓超然于社会之外的一切想法,都是幼稚的、错误的。如果非要用所谓出世与入世来定位哲学家的话,那我认为,,一个真正好的哲学家应该在思想上、认识上出世,而在其他方面入世。这里说的出世是指脱离社会的现存弊端,跳出现有的条条框框去从大的方面总揽全局,得到更新的认识用于入世的改造活动。入世是为出世服务的,是入世的需要:入世是出世的标准与目的。
由此观之,庄子在出世上做得很好,这值得我们肯定;而在入世上,他的问题也已一目了然,不容半点借口。作为庄子的后人,我们是否也应该努力只做半个庄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