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纳兰词那年我正读初一。多数不惜纳兰词的人开玩笑,纳兰容若不是女的吗?更有人鄙夷,不就是纳兰性德嘛,什么德性。实说,词家的作品少有不好的,像温庭筠、秦少游、周邦彦等,但像纳兰容若这般绝的,却属异数。四个字,便是一阕好词,馥郁流转。他被世人记得,不因贵为相府公子,不因身为宠臣近侍,而是作为横绝一代的词家:楞枷山人。安意如这般说他:以诡异得近乎心碎的惊艳出现在清朝上空,一照便是三百余年。是的,在他之前,家家争唱;在他身后,已无人挑战“满清第一词人”和“第一学人”的高度。王国维赞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王国维也曾这样说:容若小词,直追后主。李后主是词中千古一帝,而词坛魁首纳兰自也是不可撼动的人。初识纳兰,是怜惜。一介权相之子,却大呼:“非关僻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较于一些终身攀附不进尘世官场的人来说,纳兰的一生何其顺。即便作为康熙帝与父亲纳兰明珠之间斗争的政治牺牲品,他也不委屈。他不习惯的落差仅仅是情感上的失意,那么纯真的孩子气。再读纳兰的词,我已会不避嫌地说,爱,是纳兰创作的源泉。他的词不及花间艳气,却实在打动人心。捕风捉影的事终不可考,我欣赏的是他对正妻卢氏雨蝉的悼亡和与才女沈宛的相知。“满目山河空急远,落花风雨更伤青,不如怜取眼前人。”一心纠结于旧梦,容若如何看透。辗转遗憾不得脱,如此心有别恋,她当真不知么?夜夜同眠,怎隐瞒得了?她只是不说。不说,如何说。身为高官名宦之女,卢氏自幼习得那个时代里女子所应得的最完善的教育,她,从容大度,堪乎完美。她,只是不争。不争,又如何争。直到,这样温婉的女子为他生子受寒溘然长逝,他才恍然,自己亏欠了多少她的梦境。悼亡之音自此起,“饮水词”与“侧帽词”的高峰不过是纳兰无法释怀的愧疚。谁念西风独自凉。谁,念西风,独自凉。看得见纳兰的深悔吗?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已被深深放过。苏子在十年后对着一座孤坟,万顷松涛;纳兰在十年后,拾得翠翅何恨不能言。苏子说,十年生死两茫茫。纳兰说,十年踪迹十年心。十一年前梦一场,梦醒了,碎片仍扎根心房。凭吊,显得那么奢侈。并非任何人都能在蓦然回首时见到灯火阑珊处的人儿,于是只能在梦中遥遥感知,在回忆中众里寻她。相爱无异梦一场,死去或离去的人,醒与不醒已无意义。而生者,在幻境中久久不愿离开的人,才是哀苦的。有人这样说,那是被回忆留下来,来回忆两个人的一切。是的,终于,我可以为你流泪,来偿还以往你为我流的泪。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十年之后,于江南烟花三月,纳兰识沈宛。缘让人欣慰,分阻隔天地,相识不过一年,纳兰逝去,而宛儿,这位传言是江南文宗之女却生生地怀上了遗腹子。安意如,这个用细腻至极的心看容若的人这样说:或许上天觉得纳兰的佳话太多,他那么善良,又该是让明洙亡家的时候了,所以不愿他的单纯破坏。便早早夺去了他三十一年岁的命。不过生前能遇卢氏那样关爱自己的妻,纳兰是幸;错过了知己如宛儿的爱,纳兰是怨。满汉不能通婚的禁令与父亲的反对不得相守,心绪凄迷却无言能道当时错。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犁花月又西。一别如斯,一别如斯,怎生一别就错过了今生今世!纳兰去世后,沈宛著有《选梦词》,悼亡之作不减夫婿。如此女子,她亦知纳兰情事,迷离得令人不解。或许,在他心中,她并未占有几分之几。可她信他,尽管他重蹈覆辙。只念卢氏,她也信他的温暖,许明日,便有他思忆相随。短暂的一年令宛儿悲苦。毕竟最终活在回忆里的人,是自己。听闻宛儿魂落长白,碑上刻有:沈氏雨蝉,江浙乌程人,纳兰容若妇。宛儿,一生相忆,换来的只是一个“妇”,你心甘吗?可我忘了,柔顺如宛儿,死后能与纳兰相连,也含笑了吧!想起纳兰有一少有的《蝶恋花》,无用典也非顾影自怜,末句是这样的: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联系宛儿,庆幸纳兰虽多情并不滥情,伤情并不绝情。他于卢氏并无承诺,不过早早地随她去了。而对沈宛,他说:盼来世,烟花三月处,再相逢。许那时,纳兰不再为满人权贵,宛儿守候住江南,一生的三月烟花,既看得清开头,也猜得了结局。寒更,雨歇微凉,燕宿雕梁,零落鸳鸯,月度银墙。七月初五的寂寞悲凉,风萧萧,雨萧萧,醒无聊,醉亦无聊。如此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天为谁春
更新时间:2024-12-12 02:28:05
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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