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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篇文章时,笔中仿佛灌注的是泪花,泪花如同天上的启明星,在深遂的夜空中渐渐地消失了。
我幼时,寒暑假常小住在外公的农家小院。回想起幼时的乐趣,至今难以忘怀。
不必说,掰几棵老玉米在野地里烧着吃;也不必说,摘个西红柿在衣角上蹭蹭,吃得津津有味,单是躲在那棵歪脖老槐树下,大口咬着偷来的黄瓜,也另有一番风趣。
有时,被外公发现,我的小屁股上会挨上重重的一巴掌。然后,他会用中指点着我的小脑门儿乐呵呵地说:“小馋虫!”我会得意地摇摇头,朝他做鬼脸而溜掉。
外公家的生活并不算富裕,每月靠从政府领到很低的抚恤金过日子。
尽管生活艰难,外公在闲空的时间里,常常我打石头饼(乡下孩子叫石子馍)吃。他拿起大铁铲,把一大堆圆石子放在大铁铲上,然后放在火炉中烧,不知烧到几时,石子发烫了,他才把石子拿出来,放在水泥地上。左手托着面饼,右手往面饼上倒点油,然后把面饼铺在石子上。不一会儿,面饼熟了。
面饼形状如同蜂窝,面饼里含有红糖馅儿,吃到嘴里酥脆可口,甚是好吃。我会把装有石子馍的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烤石子馍时,满屋散发着那种独特的香气,我一生也忘不了。
外公平时炒菜很清淡,嚼起来有滋有味。平时餐桌上,一盘青菜几个馒头,几碗稀粥就是午饭了。外公家一周只吃一次肉,平日菜里不见一丁点油星,但他对我小客人特别照顾。我吃完第一碗米饭时,会把我的饭碗抢过去,把碗填满米饭,并乐呵呵地说:“正长身体哩,多吃点!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样,会说:“慢点吃。”外公布满皱纹的脸颊上,会荡起不多见的笑意。
我三岁的时候没有上幼儿园,和外公一样不识几个字,他便向邻居家的学生借来一本识字书,把我拉到沙地上,蹲下身子,用树枝在沙地上哆哆嗦嗦照着书上的字样,在沙地上划着。而我心不在焉,趁他不注意跑掉了。随后又被外公“押”回来,逼我蹲在地上继续写字。“外公”两个字,是我学的第一个中文单词。
外公对我很好,从不训斥我,平日里对我是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
有一回,我不小心碰掉了墙上外婆的遗像,遗像落下来时,打断了香炉里的三柱香。恰巧,外公走进门来,他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突然他扬起手臂,我被外公的动作吓呆了,放声大哭起来。外公的心软了,满脸的阴云渐渐褪去。他放下手臂颤栗地说:“别哭了。”我哭跑出了屋。
我跑了几步,转回身,趴在窗台上,偷偷看着屋子里的外公的举动。外公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先是把外婆的遗像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嘴里不停地唠叨着什么,又重新把外婆的遗像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公的眼角里含着泪水,平时坚强的外公,怎么会哭了呢?
我跑进屋子里,亲昵地搂住外公的脖子,刮着他的大鼻子,用稚嫩的声音说:“不哭、不哭,给你买糖吃。”外公那张挂满泪痕的老脸终于笑了,他拉着我的小手说:“你真是个小调皮鬼。
外公平时喜欢在夏夜带我看星星,至今,我还记着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外公身体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脸上依然挂着善良的微笑。那夜,星光灿烂,却没有月亮。他搂着我的小身体,靠着歪脖老槐树,数着天上的星星。
那个夜晚,外公的声音很奇怪,没有了往日洪亮厚重的语音,从嗓子里发出得声音低低的。他脸朝天,伸着食指,对我说:“这是牵牛星,这是北斗七星&hllip;&hllip;”他指着一颗最亮的星星,用那沙哑的嗓音,好像拼尽力气说:“那&hllip;&hllip;那是启明星。”
他扭过头来对我微笑,我也对他微笑。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外公看星星。
第二天清晨,我睡醒了,习惯地喊着外公。可屋子里没有外公的答应,我慌乱地滚下床,跑遍了屋子和小院。边跑边大声喊着外公。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跑出院子找外公,隐约听见隔壁的宋奶奶和别人闲磕牙。俺家旁边老丁爹昨晚去了,说是脑溢血。啧啧。我浑身颤抖着,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家,一种恐惧感从我的脚底缓缓地升起,直至我那颗脆弱的童心。像涂了一层万能胶的纸紧紧包裹着我的心情,泪水在眼眶里膨胀,最后落在地上。
妈妈从城里赶来,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二话不说就拉起了我的手,把我抱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我不哭不闹,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公家的老屋,直到它消失夜幕中。
过了几天,家里人为外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我跪在外公的灵前,泪水流了下来。
现在,那老屋还在,没有了外公那熟悉亲切的语音;现在,那院子还在,没有了外那爽朗的笑声;现在,那石子还在,没有了那特殊的面饼香气。
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太行小学五年级:赵紫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