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撒野似地扑天盖地,没头没脑地侵吞着大地;雷,象几十面铜鼓在天空的地板上划过,声东击西;闪电,银蛇般挥舞,魔鬼般闪现。宽大的雨帘,从天直垂到地,水点贯穿作丝,地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瘢似的水涡,随生随灭,息息不停。
两个小时前打的送水电话,到现在还没送来,要在以前,我会再打电话催促的,可现在下这么大雨,我完全可以理解。随手翻开一本杂志,是乔叶的《感谢生活》。无意间,似乎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那声音和哗哗的雨声混在一起,好比梦里的呓语难以分辨。仔细一听,没错,敲门声来自我家门口,我知道,一定是送水的来了。开了门,果然是。还是以前送水那小伙,一脸的憨气,头上的雨水正沿着他的刚盔帽沿往下滴,一点、两点。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为所谓的诚信,而为生命的负荷。
他换完水,我给他十元,小声说:“那两元你不用找了。”因为只有两元,连我就羞于启齿,生怕他感到生命的卑微,所以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他似乎没有听见,因为我看到他在口袋里摸钱。我急了,再重复了我的话语,这次我确信他是听见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摸出两元钱就放在我的鞋柜上,我哑然无语,难道是钱太少他不屑?还是不想被人瞧不起?他轻轻地带上门,一任我在门前的诚惶诚恐,步履匆匆地消失在楼道中,外面的风雨仍像饕餮吞吃的声音。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一个劲地自责,我想我一定是伤害了他。
外面的雨,还在肆意地渲泄着,夜的黑,提前在屋子里漫延,在广漠澎湃的黑暗深处,我的自尊心也像泄尽了气的橡皮车胎,慢慢地搅动得缩小以至全无了,心忽然也软得没有力量跳跃。
手里,还是那翻开的《感谢生活》——“我感谢生活,它值得我感谢,悲伤,喜悦,残缺,遗憾,它的一切我都在感谢中照单全收。”
我知道:此时,我是一个醒了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