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家里大扫除时无意发现了以前旧家的钥匙。单调的一把黄铜钥匙,却勾起了我密密的惆怅,如一张网,愈来愈紧地包住了心房……旧家的地址离新家不远,于是我择了一日骑车而至。十五分钟的车程里,我看见了原来杂货店的位置现在是白领偏好的罗森便利;原来有个相熟师傅的理发店现在却重新装了门面,里面摇头晃脑地站着几个青年;原来的公共澡堂,现在居然还在,老板娘坐在温和的阳光里睡眼惺松。一切的一切,熟悉却又陌生。
骑车拐进狭仄的弄堂,因路面太过坑洼我只得下车推行。数着门牌,凭着记忆寻找,却在恍惚中失笑:曾经明明是闭着眼就可以找到的位置呀。
“呀,老头子,我是不是认错人啦?”在惊呼声里我回转脸去,意识迅速回拢,“没认错,是我呀!”眼前一脸惊愕的是从前隔壁的老人。想起来自己搬家时,手被他们牢牢地握住,说要记得回来看看。他们老了,注定要在这弄堂里度过余生。现在仔细端详他们,皱纹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深了,白发聋拉在耳垂旁,衬出掉得差不多的一口牙。
手里的钥匙不自觉地握紧,一把钥匙,此时串起了细密的回忆一在这个地方,钥匙是信任,它可以被交付左邻右舍来看顾房子,黄铜的简单质地是这里人们朴素的象征;在这里有热闹的小孩子,多是住在一区,在午后墉懒的阳光里会结伴嬉戏;在这里最高的房子也仅三层;在这里有和蔼的老人、友好的妇人、健谈的男人;在这里,曾经有我温暖、舒适、简单的家!
而后的日子,我在离家不远却与这里天差地别的繁华地段有了新的家,我拿到了好几把钥匙,它们精致却银白得让人感觉冰冷,开始时我总是记不清它们的顺序;新的邻居直至今日也只是知道姓氏的点头之交;还记得因为弄掉钥匙便重新换了一扇门……一阵拖鞋声把我从沉思中拉回一一个还在卷头发的女人跟着破旧的拖鞋到弄堂外收被子,看到陌生的我时却投来了一个谦和的微笑。我怔然:有多久没看到这种朴实的友好了?有多久没看到我挤出一个笑容却在转过身后垮下了嘴角?
非常之久!久到明明是离“家”不远,我却感觉越来越远!我有太久没回“家”了,久到我开始世故,开始多心,开始易躁,开始计较。现在的我,站在曾经熟悉的地方,被温暖、谦和、慈祥、快乐包围着却也隔离着,我像个入侵者与这块土地格格不入!
隔壁老奶奶的话轻声响起:“嗒,孩子,你家就在前面,你还记得吗?走几步就到啦。”
是,我还记得。离家不远,仅几步之遥。我释然:终于,我忆起了我的“家”,我要一回“家”!